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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为何难以摆脱过去?对帕慕克“呼愁”的社

对过去的记忆,以及对记忆的处理方式,随时随地影响着我们的思考。代际问题即是一个例子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尤其是在转型社会中,年轻人与父母、祖父母的生活记忆因存在巨大不同而出现交流障碍。而这些障碍物,在诸多情况下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历史、社会的结构变迁。也因此人们经常在代际沟通断裂发生时感叹“时代变了”。

从日常生活的这些经验中可以看到,我们往往都倾向于认为每个人的记忆是私人的,也是被社会化的,换言之,我们的生活环境结构在参与个人记忆,甚至具有决定性的影响。确实,记忆问题说到底也是人与人之间、人与社会之间的问题。

在今年新书《被束缚的过去:记忆伦理中的个人与社会》中,作者刘亚秋以家庭记忆伦理的社会学研究为基础,对记忆研究展开了一种反思、再探讨。在“社会决定论”之外看到个体对记忆的争取和保存。文学是人们表现的记忆一种重要文本。下文经商务印书馆授权节选自该书第三章,内容为对土耳其作家帕慕克(Ferit Orhan Pamuk)笔下的“呼愁”,这是一种情绪,也是心态。作者探讨了帕慕克如何捕捉这一心态,并提出呼愁是一种命运化的苦难,并最终发展为一种令人警醒的文明形式。

标题为摘编者所起。摘编内容保留了原书对《伊斯坦布尔:一座城市的记忆》的参考引用出处,其他参考文献、注释见原书。

《被束缚的过去:记忆伦理中的个人与社会》,刘亚秋 著,商务印书馆,2021年3月。

分身

呼愁表现在一系列二重性以及矛盾关系中。这种二重性最直接地表现为一种“分身”。帕慕克在《伊斯坦布尔:一座城市的记忆》中首先讲述的就是他自己的分身:

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我便相信我的世界存在一些我看不见的东西:在伊斯坦布尔街头的某个地方,在一栋跟我们家相似的房子里,住着另一个奥尔罕,几乎是我的孪生兄弟,甚至我的分身。我记不得这想法是从哪儿来或怎么来的。肯定是来自错综复杂的谣传、误解、幻想和恐惧当中。然而从我能记忆以来,我对自己的幽灵分身所怀有的感觉很明确。(帕慕克,2017:1)

事实上,这一想法更多源自他的经历:因为父母在家里都“消失”后,5岁的他被家人送到另一栋房子住一小段时间,即他的一个姑妈家。这导致了他的“分身”:在另一个房间的奥尔罕不受重视且没有归属感(帕慕克,2017:81),在这期间,“我尽量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成熟,而且有点装腔作势”(帕慕克,2017:80)。“我”一心一意只想回到“我”真正的家,后来他当然回家了,但另一栋房子里的另一个奥尔罕的幽灵从未离他而去(帕慕克,2017:2—3)。

帕慕克作品《伊斯坦布尔:一座城市的记忆》中文版(何佩桦译,世纪文景·上海人民出版社,2018年4月)封面。

我们在这种“分身”中发现了以下理论意涵:

第一,人在地点上被分身,造成灵魂上的撕裂与不和谐的感受。

帕慕克在儿童时期,被迫住在另一个不是家的地点,他看到另一个“我”从这里生长出来,这个“我”是“不受重视”且“没有归属感”的,他的表现也有点像是“装腔作势”。显然,按照社会学的说法,他是步入社会了,表现为脱离了原生家庭这个初级群体而进入到一个次级群体,这对于5岁的小帕慕克来说有点残酷。这个分身可以被视为一个“幽灵”。

第二,这种分身导致的一个后果是灵魂上的不安的出现。帕慕克最直观的感受是:“我想到另一个奥尔罕可能住在其中一户人家(没在自己家里),便不寒而栗”(帕慕克,2017:4),甚至出现梦中的惊恐尖叫。

甚至这种惊恐的经验一直伴随他的童年:

我母亲给我讲的故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正是这句话:“我要把你吞掉!”我明白的意思不仅是吞食,而且是消灭。后来我才晓得,波斯古典文学中的“地物”(Divs)——那些拖着尾巴的可怕怪兽,跟妖魔鬼怪有关,细密画中经常可见——在以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语讲述的故事中化身为巨人……对我来说仿佛是世界的主宰……普拉多(Prado)美术馆有幅戈雅的画,画中的巨人咬着一个他抓在手上的人类,这幅画至今仍使我害怕。(帕慕克,2017:16—17)

帕慕克(Ferit Orhan Pamuk,右一),土耳其当代作家,生于1952年,于200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