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社会学的人文转向
摘要:反思中国社会学自1979年以来的重建问题以及学科发展方向问题,无法避开费孝通晚年提出的“扩展学科界限”思想,而若不对其中费孝通提到的“人文性”进行相对系统的思考,就无法真正理解费孝通的“扩展学科界限”思想,以及中国社会学的当下人文转向。他的思考路径在经由“社会”到“人”到“心”的结构性转换中,进一步转向更具主体形象的“我”之中,从对“我”的讨论中,最能看到费孝通的人文转向的彻底性和革命性。在回归对人的关注层面,费孝通回到了人的主体性的最深层面,表现在他的立足点是“我”。其中“讲不出来的我”尤为凸显了社会学中的人之主体形象的复杂性,需要社会学在方法上的更新和开拓。费孝通事实上是将社会学转向了历史和文化的维度,宗旨是推进、加强社会学这一学科对“文化反思”和“文化自觉”的理论贡献,从而修订、重建中国社会学的学科范式。而社会学“人文性”扩展的“度”,可以是更加广阔的,但扩展的“界限”在哪里,还是一个需要不断摸索的实践问题。
关键词:学科界限;科学性;人文性;主体性
一、问题与背景
中国社会学自1979年恢复以来,进入一个重建期。它经过近40年的发展,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学术规范,并凸显了科学性格和实证主义性格,促进了中国社会学的发展。但其中也存在一些问题。近年来,社会学界出现了一股反思浪潮。在这股浪潮中,学者们主要关注的是定性与定量研究之争、中国社会学本土化路径这两大主要问题,其中也有很多学者重新思考费孝通2003年发表的“扩展学科界限”思想,试图为中国社会学的学科建设方向提供智识。
本文认为,反思中国社会学自1979年以来的重建问题以及中国社会学的学科发展方向问题,无法避开费孝通晚年提出的“扩展学科界限”思想,而在重新解读费孝通的扩展学科界限思想时,若不对费孝通提到的“人文性”进行深入的思考,就无法真正理解费孝通的扩展学科界限思想,以及当下中国社会学的人文转向。
众所周知,2003年,费孝通在《北京大学学报》上发表了《试谈扩展社会学的传统界限》一文,明确指出社会学除了科学性之外,还具有人文性,但人文性在社会学的学科范式中是被大大忽略的一个维度。费孝通认为,后者蕴含着更多的中国文化特征,它也是中国特色社会学的重要基础。那么费孝通所谓的社会学的人文性是指什么?它还可以朝哪个方向进一步拓展?本文以费孝通的“扩展学科界限”思想为基础,试图梳理和探讨中国社会学的人文性问题及其可能,反思与之相关的中国社会学的学科建设工作。
目前学界对于费孝通晚年思想转向的问题已有很多讨论。例如周飞舟总结了费孝通的思想转向轨迹及其思想意义。他认为,费孝通的方法论/认识论从早年的“从实求知”,到1990年开始对自己的调查方法和方法论进行反思,费孝通从个人与社会关系角度入手,形成了新观念:人是宇宙和自然的一部分,人类被赋予一种自觉的能力,是个体通过社会实体变得自觉,是“我”的自觉。在这里,费孝通有一个转变,即从“只见社会不见人”到对主体人的关注。周飞舟认为,费孝通所说的心态是社会实体下的个人的“自我感觉”,这种心态是人与人相处如何理解对方、如何看待对方的“道义关系”,也就是费孝通所说的人文世界,是文化的核心部分。笔者认为,周飞舟的理解是费孝通有关“心态”和社会学视角“人”的问题的主要答案,也因此费孝通才提出了“设身处地”“意会”“将心比心”等探究精神世界的主要方法/方法论。不过,费孝通对“人”的关注还不仅限于此,因为上述社会学视角下的“人”的特点,也容易将“人”等同于社会关系、社会制度,或者是社会道义性,而消失了作为主体人的更为复杂和难以言说的东西。
实际上,费孝通在以“我”为基础的人的“主体”形象的描画中,人的主体形象,不仅限于社会制度下的“我”,还包括生物的“我”,以及由此生发的人的各种特点,包括欲望、很多需要“意会”甚至自己都说不清的模糊领域,他认为文学、电影等艺术中常有这方面的表达,也因此他才对“讲不清的我”以及社会学方法的扩展有着极为迫切的期待。笔者将在这一起点上,讨论费孝通的人文性的意涵,从而试图讨论他的“学科界限”到底可以扩展到一个什么样的度的问题,为今天中国社会学的学科建设提供些许启发和建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