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回归故里》:一个来自底层的社会学家,如何
我们需要用多少时间,才能挣脱自己的出身?又需要用多少时间,才能结束自我的流亡?
在外人眼中,法国社会学家迪迪埃·埃里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社会精英。他是美国伯克利大学、英国剑桥大学国王学院、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等多所高等学府的客座教授,也是国际公认的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。但在他的切身之作《回归故里》中,埃里蓬却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自己剖露于大众面前。当回到人生的起点,他只是一个始终挣扎于出身与性向的男孩,一个已经没有机会与父亲和解的儿子。
《回归故里》,[法]迪迪埃·埃里蓬 著 ,王献 译,后浪 | 上海文化出版社,2020年7月
《回归故里》是一部动人的作品,迪迪埃·埃里蓬通过重返过去,回顾家族的历史,回忆童年时身处的法国工人阶层,回溯他如何从工人家庭的穷孩子成为法国著名的知识分子。
当了一辈子木工的祖父,62岁高龄还在打扫办公室的祖母,身为十二个孩子中的长子不得不辍学糊口的父亲,不足17岁就生下孩子的外祖母,因为战争被抛弃的母亲……时隔三十年,埃里蓬回到那个记忆中“仅仅是一个地名”的故乡,回到那个承载自己出身的小城兰斯,重新面对那些“被遗弃”和“被侮辱”的过往。
电影《心房客》剧照
在《回归故里》中,迪迪埃·埃里蓬将个体的成长、家庭情感与社会学理论融合,通过对底层生活困境的回顾和剖析,试图与自己的原生家庭和解,这是“一场自己改变自己的劳作”,同时也在反思中为更多贫困者寻找反抗的可能。
新京报·文化客厅NO.46,我们联合后浪出版公司,邀请到青年学者王凯,与你一同品读迪迪埃·埃里蓬,解读这位来自底层知识分子的社会反思。
整理撰文 | 崔健豪
编辑 | 吕婉婷 排版 | Cassie
校对 | 李世辉
王凯,青年学者,曾在法国研读哲学多年,策划编辑《鸟瞰古文明》《别想生活有答案》《非洲艺术史》等图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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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是社会精英,也曾在底层举步维艰
在对迪迪埃·埃里蓬的家庭背景分析中,王凯表示,人们在面对不确定性未来的时候有两种不同的策略,一种是投资未来的慢策略,另外一种是快策略——快速生活,早早死去。
心理学家发现,在充满压力或无秩序的艰苦环境中长大的女性会更早地生育小孩。当预期寿命降低的时候,女性的生育年龄也会相应降低,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快战略。在极端不安全的环境下,如果穷人不急于结婚生子,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结婚生子。
《回归故里》中埃里蓬的父母就完全体现了这种快战略。他们都是典型的工人阶级,而他们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困难,用经典的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来说,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有足够的资本,也就是贫穷。埃里蓬的父亲一成年便着急与他的母亲结婚了,而他的母亲也乐于与他的父亲结婚,只是想要逃离原生家庭,想要开始自己的人生。
电影《心房客》剧照
难道穷人不明白投资未来的重要性吗?王凯认为未必如此,只是穷人可能等不起或等不到长期投资的回报。
埃里蓬的父母就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。埃里蓬的父亲作为大家庭中的长兄,不得不早早承担起家庭的责任。他的父亲14岁、初中还未毕业便开始工作了。而埃里蓬的母亲,学习非常努力,而且成绩优异,拿到了初等教育证书。在那时的法国,一个女性能拿到初等教育证书是非常了不起的事。但她仍未能继续进入高中读书。原因很简单:“二战”爆发了。因为战争,母亲被家庭抛弃,只能选择工作和结婚。
中产阶级以上人群之所以能够进行长期投资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抗风险能力远远高于穷人,而穷人只要经历一次风险,便是前功尽弃。对于真正的穷人来说,短视是一种生存策略,短期收益虽然小,但风险更低;跟回报周期长、不确定性更高的长期投资相比,更可能生存下去。
《我在底层的生活》中,美国社会活动家芭芭拉记述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学历、急需工作糊口的离婚白人妇女,在三个不同类型的城市各自工作一个月的经历。其间,她尽量寻找薪水最高的低技能工作支撑自己的生活——服务员,零售,清洁,老人服务,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,身兼两份工作,仍不足以支付房租。
《我在底层的生活》,[美] 芭芭拉·艾伦瑞克 著 ,林家瑄 译,后浪 |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,2014年8月